年的一个冬夜,在新疆某处不知名的音乐工作室里,一名30出头的男子独立窗前,望着外面突然飘起的茫茫大雪出神。
同行的朋友告诉他,这是今年乌鲁木齐的第一场雪,比去年来得要晚。
当时,他周围一些玩音乐的朋友,不是应景地唱起了“北风萧萧,雪花飘飘”,便是拉上三五好友,边喝酒吃肉,边赏雪。
矫情一点儿的,还会来上一句,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
但唯独他在雪景里沉浸了许久,他看到了大地渐渐发白,坠落的黄叶落在来往的车辆上和雪花一起被带走……
他想起了自己为心爱的女孩奔赴新疆后的七年时光,想起了不知何时自己对这片土地已产生了深厚的情感。
雪景、爱情、乌鲁木齐……种种思绪融在一起,一首歌的灵感在心中渐渐有了雏形。
不过这首歌的真正问世,却比雪下得还晚了两年
年,一首名为《年的第一场雪》的歌横空出世,然后迅速红遍了大江南北。
而一位名叫刀郎的歌手,也开始被无数人所知晓。
1
其实刀郎不姓刀,老家也不在乌鲁木齐,但他的人生,在来到新疆,取艺名为刀郎前,都难言十分顺遂。
的夏天,一个叫罗林的男孩出生在四川资江县的一个普通家庭。
男孩家境一般,父母都在文工团工作,耳濡目染之下,他后来虽然学习不咋地,但却爱上了音乐。
他的大哥是个狠人,喜欢打架,也喜欢用打的方式“教育”他,父母则常常工作繁忙。
于是,罗林找到玩音乐的表哥学起了乐器、作曲、唱歌……
父母发现后,考察了一番,发现儿子在音乐上真的有些天赋,便存钱为孩子买下了人生中的第一架钢琴。
八十年代,港台的“靡靡之音”渐渐涌入内地,罗林每天对着一些如今已成经典的歌曲扒谱弹琴,自得其乐。
但意外有时总是那么猝不及防,即便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15岁那年,一向跟罗林关系不好的大哥突遭车祸,不治身亡。
而大哥出门不久前,刚刚和和弟弟发生了一次口角与打斗。
融在骨子里的亲情与愧疚一齐发酵,15岁的少年沉默无声,在哥哥棺前寸步不离地守灵数日,直到出殡。
刀郎的童年照
这是长大后,他和这位从小打到大的兄长,第一次挨得这么近,这么久。
16岁那年,不知是逃避心中的悔恨与难受,还是本来就学业不佳,罗林从资中一中辍学,离家流浪。
流浪途中,与他相伴的唯有音乐。
他先是找个了歌舞团,想通过考试从而走上专业道路。
但歌舞团的老师嫌他自学的水平太过业余,听他唱了两首歌就下了逐客令。
无奈之下,他又跑到了内江市,在一个歌舞厅找了份打杂的工作,并借此向调音师、乐手们学习本领。
这家歌舞厅的键盘手水平在整个内江都是一流的,但却收了这个新来的少年为徒,将所学与经验倾囊相授。
一年多后,罗林便有了在歌舞厅独挡一面的水平,之前收他的老师则欣然辞职,让这个徒弟接过了自己的键盘。
但对音乐越发热爱的罗林,也开始有了了许多搞艺术的人的“毛病”。
他只追求音乐的纯粹,享受音乐的快乐,却不太考虑怎么赚钱。
本来他和歌舞厅主唱廖健等人组了人生中的第一支乐队“手术刀乐队”,还希望像罗大佑一样,唱的歌能“解剖”社会。
可一段时间后,乐队就因为收入问题解散,队友们也各奔东西。
这期间,罗林在歌舞团相识相恋,并一起步入婚姻的妻子,也因丈夫钱越挣越少选择了离开,只留下不到半岁的女儿。
可刀郎依然选择一条路走到黑,乐队做不成他就到酒吧、歌厅去,唱自己喜欢的歌。
年,刀郎把女儿交给老家的父母,离开了四川,开始新的流浪。
他先后在重庆、西藏、西安等地驻唱,仿佛围着老家绕了个圈,但都只是短暂停留,毕竟没有多少场子允许他追求纯粹。
当时,恰逢“十万学生下海南”的热潮,罗林索性也一路南下,去“天涯海角”寻找自己的梦想。
在海南,他原本可以过上富足的生活。
2
他先是被海南的第一支摇滚乐队赏识,成为乐队的键盘手,随后又和乐队一起接到了广告公司的合作。
业务随之开始越来越多,干得好的时候,乐队每个人一个月都能赚上万元,这还是在90年代初。
可有一天,罗林突然对队友们说,音乐应该纯粹一些,不能只像这样为了赚钱。
于是没多久,他再次和乐队分道扬镳。
唯一值得欣慰的是,这一次爱情没有再给他雪上加霜。
一个在海南唱歌的新疆姑娘朱梅,爱上了这个眼神里有着对音乐纯粹热爱的键盘手。
两人来到四川,见过父母,然后将女儿带着一起奔赴新疆,开始了新的生活。
在新疆,他们最开始的住所,在友好路一个名叫“八楼”的公交站附近。
热爱音乐的妻子朱梅,对丈夫做音乐全力支持,毫无怨言。
他们一家三口住的房子只有十几平方米,但一住就是好几年。
从年到年,罗林尝试过出自己的专辑,但因为没按投资方的商业要求来,过于自我,销量寥寥。
他不得不又在夜场奔波,每个晚上一场一场的赶,不然连家人都养不活。
期间有一家广告公司曾找他做广告歌,经济窘迫的他接了,做出后反响倒也不错,还挣了一笔小钱。
更多的合作电话也在之后打来,但罗林却没有趁热打铁,而是将刚赚广告费,投入到自己的新专辑里去了。
年,他的新专辑《新疆原创第一击》面世,销量比上一张专辑好上一丝,多卖了几百张。
又一次的入不敷出,又一次的毫无水花,罗林喝着当地最便宜的新安大曲,不得不在艰苦的生活里继续奔波。
至于下一次还做不做新专辑,他也不太确定。
直到后来他的第二个女儿出生,父母从老家赶来看望,六个人挤在狭小的房间里,他才猛然惊醒。
自己对这个家,似乎亏欠了不少。
就算要追求音乐的纯粹,也至少得保证让家人过上好日子吧。
终于,年,他出了一首翻唱民歌的专辑《西域情歌》,符合地域的歌曲配上他那沧桑沙哑,却又含一丝清亮的嗓音,获得了不错的效果。
乌鲁木齐的不少音像店,都响起了《吐鲁番的葡萄熟了》,放的正是他唱的版本。
而这次,他也学会了顺势而为,并将自己对音乐的坚持与之结合。
年,他又发布了一张专辑,这一次一半是民歌翻唱,另一半,全是他用心的原创。
发布这张专辑前,他接受公司的建议,取艺名为刀郎。
因为有人说他的声音和新疆阿瓦提县“刀郎族”人的声音很像。
于许多对刀郎知之甚少,或是只看过他简介的人来说,他们大概听说过刀郎在新疆经历过一段艰苦岁月。
但这段奋斗岁月带给刀郎的,还有不少财富。
在新疆的那些年,他见过大漠戈壁,看过草原雪山,领略了壮丽的西北风光;他还经常到农户牧民家去采访,去感受一个个平凡家庭里不平凡的故事。
新疆的传说、民歌、风土、人情,都被他记在了心里,最终也写进了歌里。
从年来新疆到年那张专辑的发布,刀郎在新疆写了三千多首歌。
纵然不是每首都发了出来,每首都出名。但于一名歌手而言,有一首歌能红遍全国,就有可能大红大紫。
年,刀郎发布的专辑名叫《年的第一场雪》,其中广为流传的歌曲,除了专辑同名曲,还有《冲动的惩罚》,《情人》。
那一年,刀郎成为了内地知名度最高的男歌手之一,他火了。
3
年,《年的第一场雪》这张专辑,以破中国唱片销售记录的成绩卖出了万张,
而这,还仅仅是正版的销量。
据不完全统计,这张专辑的盗版在当年卖出了接近千万张的惊人成绩。
那一年,《老鼠爱大米》、《两只蝴蝶》等“神曲”也都相继在网上爆红。
但在全国流传得最多、最广、卖得最好的,还是刀郎的“雪”。
从商场、理发店、菜市场到KTV、酒吧、以及行驶的汽车里……刀郎的歌声从西北深处,飘到了嘈杂市井,飘到了繁华的都市,飘进了每个人的心里……
就好似十年艰苦无人问,一张唱片天下知。
从年到年,刀郎拿过唱片销量冠军、拿过金唱片奖,还把演唱会开进了北京工体,在奥运献礼歌曲《北京欢迎你》中也露了面……
当然,他的生活终于也因此改善,换了大房子,买了车,联系他的商演及活动也越来越多……
但刀郎并没有像一些昙花一现的歌手那样,红了一首歌之后就沉寂了。
在“雪”之后,他还出了《喀什葛尔胡杨》、《谢谢你》、《刀郎Ⅲ》等专辑,就连谭咏麟也找他写歌,一首《披着羊皮的狼》传唱两岸三地。
年,在“爱心无国界演艺界大义演”的赈灾演出中,刀郎用了半小时写出的一首《爱是你我》,至今仍常在许多节目或活动中响起,感动着后人。
不过即使是红了,刀郎也和以前一样,不喜欢太过于商业化,觉得音乐还是能纯粹就纯粹一点,只要钱够用就行。
那几年,有时他在路上听到别人放他的歌,在报亭看到以他为封面的杂志,自己都觉得有些烦。
在访谈节目《文化观点》中,刀郎曾告诉主持人:“这不是我想要的一种生活。”
而命运仿佛也在此“顺势”踢了刀郎一脚。
成名几年后,不知是从哪一天起,也不知是谁先开始的,音乐圈里有一些前辈、知名音乐人,公开点评刀郎。
那英说,刀郎的歌缺乏音乐性,去ktv里点他歌的都是农民。
音乐制作人卢中强说,刀郎歌品质一般,他们公司的小样都比刀郎的好。
汪峰说,大众可能是听惯了精致的歌,突然听到刀郎粗犷的歌觉得新鲜,所以才会这么火……
但许多普通的老百姓却说,刀郎的歌朴实,很有感情,能打动人;无数的士司机或是长途自驾的人,也都说刀郎的歌是必备曲目。
于刀郎而言,他则早就想从眼花缭乱的娱乐圈、名利场抽身。
这些音乐人的批评,舆论的一些附和和嘲讽,他虽然不可能毫无感受,但却大多没有过多理会。
年之后,他便渐渐退居幕后,做一个音乐制作人,写歌,偶尔开一场演出会,更多的还有带徒弟。
在他的教导和帮助下,他徒弟新疆羌族姑娘云朵,出了唱片,签了音乐公司,还连续四年登上春晚。
而刀郎自己,在大众面前露面的次数则越来越少。
虽然各种商演、活动、演唱会少了,挣得钱也没以前那么多了,但帮别人写写歌,过着纯粹简单的生活,绰绰有余。
年6月,刀郎生日当天,他在贴吧发文告知粉丝。
他说自己最近在四处采风,新专辑在制作当中,可能不是由他来唱,而是交给年轻人,但歌还是会继续写的。
同年,有人在某个茶话会上看到了刀郎,他正演唱着一首新歌《金刚经》。
有人发现,48岁的刀郎头发少了,身材也发福了,连歌似乎也没那么大众化了。
但台上的他满脸笑意,仿佛在和老朋友们相聚,看上去和我们身边任何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没什么区别。
对于有些人来说,刀郎不过是个过气歌手。
但于他自己而言,或许现在,才是他想要的生活。
而还有不少人,都永远记得他的那些经典歌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