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株棉花,公里路,从塔克拉玛干沙漠到鱼米之乡,从南疆到江南,实现了从棉籽、皮棉到棉纱、布料与成品的变身。拥有“中国长绒棉之乡”称号的阿瓦提县。每日人物(ID:meirirenwu)文/杨宙编辑/周欣宇一株棉花,公里路,从塔克拉玛干沙漠到鱼米之乡,从南疆到江南,实现了从棉籽、皮棉到棉纱、布料与成品的变身。深秋的新疆,白花花的棉花地已完成了大部分采摘。只有每年的4月到10月,棉花们仍然以植物的形态存在。更多时候,它们被层层筛选加工,经过大型的社会分工网络,从南疆铁路源源不断地送往内陆地区的纺织大省,成为包裹在我们身上的千丝万缕。
焦虑的棉花
在盛产长绒棉的阿克苏,未经历商品化的棉花从播种开始,每一刻变化都牵动着位处这条生产链上人们的心。
12℃,天气晴,早9点日出,晚8点日落。一个深秋时节典型的阿克苏天气预报数据。棉花销售商朱斌的每一天都从这些数据开始。看完手机app上的“定量分析”,他还要亲眼观察天空的云进行“定性”。从一粒棉籽的播种到最后棉花采摘到篮子里,一年中有一半时间,朱斌都在为天气焦虑。他清楚地记得长绒棉受影响最大的几个具体时间点和温度,例如去年7月23日,阿克苏的温度高达43℃,随后不到20天就骤降了10℃。作为“棉中极品”,长绒棉纤维的长、细、强等特点,让其成为高档棉织品必不可少的植物纤维。这样反常的极寒极热现象,对这些雪白的“优等生”无疑是致命打击。长绒棉纤维的长、强、细等特性,让高端纺织业青睐。
它们的数量稀少,地球上生长的所有称作棉花的植株里,只有3%可以称作长绒棉。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,阿克苏市的小县城阿瓦提是中国的长绒棉之乡。每年多天的无霜期里,塔里木河、叶尔羌河和多浪河三流交汇,与天山融化的雪水一起滋养着这块南麓土地。朱斌每天最重要的事,就是开将近1个小时的车,从阿克苏市区奔到阿瓦提看棉花。朱斌把长绒棉加工成的棉纱销售给下游企业客户,而这条生产河流遥远的那一端,是阿玛尼、GUCCI、法国鳄鱼等世界名牌的在华代工厂。离我们更近一些的,是以长绒棉为原料的床上4件套。保暖性能优越的长绒棉是高端家纺厂家青睐的原材料。如几千公里外的上海水星家纺,相当一部分中高端产品使用的长绒棉,就来自这个小县城。通往棉花地的几十公里路上,种着一排排高大的白杨树。这是阿瓦提随处可见的风景,在风席卷而来的尘沙中,它们向着干旱贫瘠的土地而生。
通往棉花地的公路上。图/杨宙
成本高、产量低的长绒棉,将这个粗粝朴实的南疆小乡村,与摩登商场里最新一季的橱窗相连。
阿克苏地区的长绒棉产量占全国90%以上,棉花地上的一场雨就像亚马逊河上空蝴蝶扇动的翅膀,牵动着下一季高端纺织品的生产。眼看着今年长绒棉整体情况不错,结果8月份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。雨把棉花打湿,与叶子缠绕在一起,采摘下来的棉花杂质相当多。雨也打进朱斌焦虑的心里。在白杨树大道上,他恨不得把油门踩到。这个行事雷厉粗犷的西北人已无心聊天,此刻他的心里只有棉花。与棉花赛跑
更多时候,朱斌与另一个男人“一年四季待在一起”。那是新疆农科院长绒棉育繁基地的研究员崔建平。
朱斌形容两人在棉花地里,春天研发播种,夏天除苗除杂,秋天看棉花结铃,冬天等候收成,为长绒棉的每个环节“操碎了心”。从中国农业大学硕士毕业后的十几年,崔建平一直在棉花地里工作。他三句话不离长绒棉,是个棉花geek(极客,痴迷的人)。摘下一朵棉花,他就开始说起显微镜下一根棉花纤维的螺旋结构,手里反复地揉揉搓搓,“就像兔毛的感觉”。长绒棉的这种触感在朱斌那有更直接的形容,他们看似粗糙的双手有着敏锐的“棉花神经”,一摸棉絮就能区分,“摸长绒棉就像在摸女儿的脸,普通棉是老婆的脸”。常年昼长夜短、阳光充足的阿瓦提,长绒棉的绒长在37毫米以上。这是棉花质量与舒适度的关键。毫米级的长度值,对应着触觉感官上细腻的差异。就比如你在天猫美家·家纺家饰的水星家纺购买了一件床上用品,面料写的是全棉,却摸起来丝滑,或许就是长绒棉制品。朱斌是水星家纺的原材料供应商,正是他追求和坚持的匠人精神,打动了商家。据说这次天猫双十一,水星家纺旗舰店会推出纯色四件套系列,原材料用的就是品质最高的新疆长绒棉,与人体肌肤更贴合。半成品的的棉纱。图/杨宙
如同大自然的神秘方程式,这种手感源于长绒棉纺织出的高密度“大网”。棉纱的经线与纬线交织,密实到如同一个滑面。这意味着长绒棉身上承载的矛盾体:你要长得细长,你还得非常强壮,不能一拉扯就断。为了弱化这种“矛盾”,崔建平无论严寒酷暑,总要背上一包价值几百万的仪器走到田间,一待就是大半天。叶绿素含量、生长速率和光合速率,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检测一次。年复一年地,他对着几千个长绒棉品种的性状进行“配对游戏”,尽可能地把优良性状挤进同一个矛盾体里。游戏不容易。在最炎热难耐的七八月份里,他穿着短袖下田,地里的气温达到43℃,没过两天手臂就分成了黑白两截。崔建平的家在乌鲁木齐,却大半年都待在阿瓦提的棉花地边。他说自己既是一个科研工作者,又是一个农民。棉花把他每一年的时间分割成了既定的部分。5月,种子研发和田间管理;6月至8月,鉴定品质与形状;9月起,收棉花;过完年,找棉农和企业洽谈。周而复始地,他追着棉花的节奏跑。两千年前被人类驯服的棉花,反过来成了主宰。棉花的标准化命运
高度集结,是这些毛茸茸又散漫的物种的工业化命运。
集结的第一步要求它们出类拔萃。到了棉花收购的季节,维族棉农载着一车车棉花到轧花厂门口。检验工人们从棉花车上随机抓取棉花,带到实验室里检测。通过一道道繁复的称重、脱湿与测定,化验出来的数据被记录在一张张小纸条上。负责人拿着这些纸条,找对应的棉农砍价。那些考试不及格的棉花,唯有被丧气的棉农封起运到下一个“考场”。
棉农在装运自己的棉花。
留下来的长绒棉们,经过人工与机器除杂,被强力压缩成了一块块4平米见方的面包砖块,每一包棉花都有一张自己的身份证。此时的皮棉仍然与我们身上的棉织品相去甚远。但到这一步,棉花们已经完成了一次“棉生”前途的分野。低支数(支数越高,纱就越细)的普通棉花经过一系列加工出现在最平民的衣料里;高支数的长纤维棉花将进入高级服装的备选区,下一季流行的品牌专卖店,走进上流社会。做了20多年棉花销售商,朱斌如今一眼就能看出别人身上衣服的质地。长期在田间